A Bard's Tales

工作狂亞當和他的西裝

 

亞當討厭週末，尤其是星期天。

Google 一下"工作狂"，你就可以在前三行裡面找到所有你需要形容亞當的單字。

他不止熱愛工作，他就是他的工作，從周一到週五，他的人生沒有社交或是家庭，只有穿著西裝的上班，超時加班，和超晚下班。

喔，西裝，他很愛西裝。

那是他工作的制服，有些人認為西裝是一個男人向企業體制和社會體制屈服的過程，但他非常不以為然。

在不景氣的現在，他認為西裝更是身份的象徵：那代表了他有工作，那代表了他是個自給自足的個體，那代表了他對這個社會有所貢獻。

當他穿上他喜歡的單排扣深藍色手工西裝，他感覺到的不只是社會的認同，還有安全感跟滿足感。

本來這個社會就需要亞當這種人物，快樂且興勤的扮演著蜂巢裡的工蟻所以那些痴肥的蟻后可以繼續養尊處優。

對亞當而言，他對於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也樂在其中，甚至漸漸把自己的任勞任怨視為深為社會精英的一個基本態度。

但這一切良好的幻覺都在每個週末瓦解。

週末亞當不用上班，他很想上班，但公司沒人與他配合。

於是他要待在家裡，看著他無話可談的老婆，穿著牛仔褲和白色 T-shirt，看著毫無意義的燒菜實境節目，或是旅遊頻道敘述著那些他沒錢去也沒時間去的奢侈渡假勝地。

他常常看著那些熱帶小島度假村裡的藍天白雲，想著: 為什麼有人想去那裡，那裡沒辦法工作，沒辦法領薪水，更沒辦法穿西裝。

若非必要，亞當在週末不想出門。

但這個該死的週日，亞當的生活守則面臨了危機。

一大早，他的太太接到通知自己的媽媽住院，急急忙忙告知他，要他開車載他去醫院。

『親愛的，我知道你週末不愛出門...但可以在送完我到醫院以後幫我把今天要做的事一併做掉嗎？幫幫我，畢竟這是突發狀況。』他太太用那種女人特有的，聽起來是請求但很明顯示命令的口氣說著。

『買蛋，牛奶，繳電話費...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多很雜，但這都是在加油站那個便利商店可以做的事。噢還有，你的幾件西裝要送乾洗了。』他的太太在他不情願地點頭之後列舉了幾項他今天的任務。

『拜託你了，親愛的。』 太太微笑地說道。 

『非得做不可，否則我就假裝沒事實際上生氣一個月給你看。』是亞當的解讀。

**************

車緩緩地開離醫院，工作狂亞當開始了他該死的週日任務。

看看鏡子裡的自己，亞當穿著白色的襯衫加深藍色領帶，但下面穿著過時的牛仔褲和上班皮鞋，外加一個羽絨夾克抵禦二月的寒冷。

他今天在出門前在衣櫃前站立了許久，那一件件的西裝仿佛在招喚他，催促他快點套上它們再出門。

但這是該死的週末，和該死的星期天，沒人在該死的週末和該死的星期天裡還穿著上班的衣服。

他掏出來衣櫃裡唯一的牛仔褲，卻還是堅持套上了襯衫跟領帶。

『你這樣超怪的...不打領帶會死嗎？』他太太在他下樓時給了她一個白眼。

他沒回話，但覺得不至少打個領帶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

第一站是加油站的便利商店，他將車停好后，依依不捨的將車後面乾洗袋裡的西裝整齊地排好，似乎依依不捨的踏離開了車走進店裡。

『蛋，十二枚，白色不要褐色。牛奶半脫脂，橘色包裝不是藍色的 - 那是全脂，也不要綠色 - 那是全脫脂，沒有營養。』 他想到了太太在車上叮嚀他的事項事項。

這段話出現在她抱怨和暗示鄰居又生了第二胎女孩之前，和她媽媽覺得亞當有點無聊之後。

蛋，為什麼有分白色和棕色。這哪有什麼該死的不同？吃起來都一樣啊？亞當拿著花了整整十五分鐘才找到的半脫脂，橘色包裝牛奶，一面想，一面走到那一整排的蛋架。

有機，無機，大小，農場，棕色或是白色...他發現他被選擇淹沒了。

光是白色的蛋就有五六種，太太根本沒有說清楚。

他決定把五種白色的蛋都拿到櫃台，向櫃檯問清楚。

但走到了接近門口時，他發現事情有蹊蹺。

肥胖的櫃台小姐不像他走進門的時候那樣兩手叉著腰看著電視，而是兩手舉高，面有難色。

接著他看到了一群人，應該是三個人，帶著恐怖片裡的橡皮面具，拿著槍指著櫃台小姐。

『你，白襯衫的，過來，手舉起來。』 看起來像帶頭的，帶著黑色吸血鬼面具的歹徒拿著槍，指著亞當。

太好了，太好了，中午十二點有搶劫，這城市到底怎麼了...他就說週末不想出門的...

亞當檢視情況，乖乖的將手舉了起來。 

『皮夾，皮夾拿出來。』 歹徒用著聽起來像東歐口音的腔調說著。

『但我的手舉起來了，沒辦法拿皮夾。』

『你可以把手放下來，我要你的皮夾。』

『但我的手上有牛奶跟蛋，沒有手拿皮夾。』

『小子，這是槍。』

『我知道這是槍，我只是沒辦法依照你的指令做事情，這不符合邏輯。』

『....』

領頭的歹徒很顯然對於亞當充滿邏輯的對話失去了耐性，向屋頂開了一槍，肥胖的櫃台女人開始尖叫。 

『快給他們你的皮夾！』

很顯然失去耐性的不只是歹徒一個人而已，亞當開始懷疑她和他們是一伙的，這可能可以解釋那張鬆垮的肥胖臉皮，搞不好也是個面具。

『去拿他的皮夾！』 領頭的歹徒對後方拿個獵槍，帶著僵尸面具的歹徒二號發出號令。

『其他人都會在這邊會合，多搶一點才有得分！』 領頭的繼續說道。

僵尸歹徒走向雙手高舉的亞當，一隻手拿著獵槍，另一隻手掏向牛仔褲的口袋裡，卻撲了個空。

『他的皮夾不在褲子裡！』僵尸歹徒叫到。

『噢對了，我把它忘在車上了。』亞當不好意思地說道，他是真的忘記了。

『老大，別理他了，這小子看起來很窮酸。』 第三個帶著木乃伊面具的歹徒這樣說道，手上拿著棒球棒。

『誰會穿襯衫領帶配牛仔褲啊，還紮進去...哈哈哈。』 木乃伊說著，三個人開始狂笑。

這句話可惹毛亞當了。

在一瞬間，他將手上的白色有機農場特選雞蛋丟向木乃伊，再把牛奶砸向吸血鬼，吸血鬼的手槍開槍，打中了牛奶瓶，撒了一地。

亞當低下身，拿著木乃伊的棒球棒將吸血鬼絆倒，吸血鬼向後滑倒在地，殭屍這時候盲目地開了一槍。

子彈很驚險的閃過了亞當，卻擊中了櫃台的洋芋片，油炸的碳水化合物，青春痘的散布者，散的滿天。

櫃檯的肥女依舊在尖叫，不知為何這個叫聲比三個有武裝的歹徒還可怕。

亞當拔腿就跑，朝門直奔而去。

殭屍，木乃伊和吸血鬼在經歷了牛奶，雞蛋與洋芋片的逆襲後急起直追。

聽著背後的槍聲，亞當拼了命的向車跑去。

正要打開車門，亞當聽到了遠方熊熊的引擎聲，兩台箱型車從不同方向來到了加油站，急速剎車，車上的人帶著各式各樣的面具 : 狼人，美國隊長，鋼鐵人。

『快斃了他！ 他想要逃走! 』 後方的吸血鬼大叫。

為首的 -亞當認為非常帶著諷刺意味- 是帶著北韓金正日面具的一個高大歹徒，手上拿個手槍與鐵鍊，指揮著十餘個歹徒。

幾十個面具包圍著亞當，手無寸鐵的亞當，倒楣必須要在週末出門買個雞蛋，還碰到中午十二點搶劫案的亞當。

但亞當此時胸有成竹。

他將後方乾洗袋裡的西裝拉到了駕駛座前，用衣架拉出了他的深藍色單排扣手工西裝。

上面有著雨漬以及前天吃Pizza 沾到的番茄醬，的確需要乾洗了。

**************

門外，十幾個歹徒將車子團團圍住，亞當好枕以轄的將門用力推開。

美國隊長面具的歹徒哀嚎的被撞倒在地，一聲令下，歹徒開始開槍，把車子打成蜂窩。

但在硝煙之中，卻不見亞當的身影。

突然間，金正日一聲哀嚎，跪了下來。

硝煙散去之後，就看到亞當用鐵鍊抓著金正日的脖子，手上握著他的槍。

亞當此時穿著他的西裝：深藍色，劍領，純羊毛手工西裝。此時右側突然間閃出一個帶著鋼鐵人面具的歹徒，用鐵棍砸向亞當的頭。

但在碰撞下，鐵棍應聲彎曲，亞當看著鋼鐵人搖搖頭。

接著在眾人的面前，亞當將生鐵鑄成的手槍像塑膠玩具般的捏的變形，丟到了路邊。

所有的面具開始尖叫，往四處逃竄。

亞當將金正日單手舉起，將超過六尺身高的他向飛盤一樣甩了出去，壓垮了狼人和木乃伊。

接著他縱身躍起，著陸在逃的最遠的僵屍身旁，一腳橫踢，殭屍像保齡球般的撞倒了吸血鬼和美國隊長。

亞當此時背後感覺到了兩下輕輕地敲擊，好像有人在用指頭戳他的背那樣，一轉身，在地上看到了兩顆裂開的子彈，尋著子彈的軌跡，亞當看到了蝙蝠俠跟蜘蛛人拋下手中的手槍，拔腿就跑。

蝙蝠俠和蜘蛛人歹徒逃向箱型車，試圖逃亡，但亞當瞬間就來到了車子的面前，單手將車舉起。

『阿～～～～』蝙蝠俠用非常不符合布魯斯.偉恩的懦弱聲音慘叫，亞當單手將輪胎拆了，再將箱型車放下。

他單手將箱型車厚重的保險桿拆下來，拋向另外一台箱型車，保險桿應聲插入了駕駛座的玻璃。

裡面一個瘦小的喬治布希和一個高大的林肯，同時開始尖叫。

亞當再一次起跳，雙手將另一台箱型車的車頂掀開，揪出來兩任最具爭議性的美國總統。

最後他看到帶著閃電俠面具的歹徒，用他肥胖的身體，以非光速的方式往遠方公路逃逸。

他搖搖頭，從林肯手上拿起手槍，瞄准了四百公尺外的閃電俠擲去。

變形的手槍精準的，毫無偏差的命中閃電俠的後腦勺，他一聲不響的倒面向公路倒了下去。

**************

亞當把被打成蜂窩的車子扛起來，輕鬆的躍向了天際，走到了兩公里外公路的另一端山頭，即便在這裡，他還是可以觀察加油站的情況，他看得一清二楚。

搶匪- 現在全部脫下了面罩- 以及加油站的肥女人都指證歷歷一個偏瘦的平凡男人在套上了西裝之後痛扁了十幾個有武裝的歹徒，還同時單手毀了兩台箱型車，最後背著自己的車子，一躍千里的逃離現場。

警察只是一直搖頭，沒有一點要相信的意味。

他此刻只是在想，以後可能不能去那邊買蛋了，以及到乾洗店還來不來得及。

『就跟你說吧，週末也要穿西裝。安全第一啊！』

身後有個聲音，在天空傳來：亞當的同事查爾斯從天空緩緩降下。

他穿著深灰色的雙排扣條紋西裝，手上拿著甜甜圈，這大概是他的身材略顯肥胖的原因。

『我已經跟公司說了，雖然今天不是你值班，但這算是意外事故，還是能算到業績裡，你等下扛著車子去，他就會換台新的給你了，雖然是公司車，但你這個月已經毀了兩台了？小心點吧，這次算我罩你，你從你助理那邊報個加班費吧。』

『要嗎？我排了很久買的。』查爾斯把手伸出來，袋子裡滿滿的都是甜甜圈。 

亞當婉拒，搖了搖頭。

查爾斯略帶滿足的把袋子收回去，繼續啃食那個超高熱量的食物。

『我跟你說，每次不穿西裝出門就會遇到這種倒霉事，我們的工作就是有這種負面磁場。』

『做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每天都穿西裝了。』查爾斯邊啃著果醬甜甜圈，邊自言自語地說。

是的，有時候就算下了班，工作還是會纏上你。亞當心想。

『你單身，這好解釋。我不知道週末怎麼跟我老婆解釋我得穿西裝出門，他以為我是個會計師。』 亞當無奈的說。

『我都在徵婚廣告上說我是律師-說你去教堂啊，不會嗎？教堂！唱詩歌，禱告，喪禮，機車客戶，隨便什麼...說謊總比死掉好，對吧？』查爾斯說。

『話說你今天出門是要做什麼的？我記得你討厭週末出門。』 查爾斯毫不感興趣的接續著這個問題，吃到了包著巧克力的油炸甜甜圈，手指跟臉上都還有上一個甜甜圈裡的果醬。

『買蛋，白色的雞蛋，但我忘記是不是要有機的， 跟橘色半脫脂牛奶，還有送西裝乾洗。』 亞當看著自己沾滿灰塵的深藍色，單排扣，劍領手工西裝， 以及後方被打成蜂窩的汽車，喃喃自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