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裡的快遞員>
12:00 am
手機鬧鐘鈴聲輕輕地響起，他在沒有夢境的熟睡裡醒來，他想要賴床，但聽著遠方教堂的鐘聲靜靜地響了十二聲，他強忍著日夜顛倒的睡意，抓著厚實的棉被起身，對抗著嚴冬裡單人臥室的寒冷。
他的睡意在兩把潑在臉上的冰水之後還剩下個三四成，半睡半醒的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尤其是自己半白的頭髮。
三十歲不到的男生有這麼多的白頭髮真的蠻少見的，通常這會讓人看起來蒼老，但還好他通常打扮入時，熱愛健身，零星斑白的碎劉海不但不扣分，反而多了點特色。
同樣的，他留著灰白的鬍渣，他只需要一分鐘的時間就能讓臉頰變得光滑，或是再忍著一周會變成漂亮的烙腮鬍，但他喜歡現在這樣的隨性，他隨手抓了一點點髮蠟，就做好了出門的準備。
套上黑色高領毛衣，深藍色牛仔褲，他抓起了早就掛在門口玄關前的深紅色皮夾克，走入了車庫。
今晚會是忙碌的一夜。
深紅色跑車的引擎怒吼，一台車在五秒之間化成一股公路間的幽靈，彎道，直線，他的右腳鮮少離開油門，紅色方舟疾駛在城市郊區孤單的黑色瀝青河流之間。
***********************************************************************
1:30 am
紅色的車影緩緩地駛入了加油站。
看看手錶，跑了四個送貨點，他的時間算的剛剛好，這個夜晚依然辛苦漫長。他把皮夾克的領子翻起，呼吸著寒冷的十二月夜裡冷冽的空氣，耗油的跑車吸附著油槍補充能量，他走向加油站裡的便利商店。
『熱咖啡，大杯的。』他的聲音低沈，但溫暖，在寒冬裡依然辛苦工作的少女店員還以他一個微笑。
『需要糖和奶嗎？』她的酒窩很深。
他想要回答什麼都不加，但看著她的笑容遲疑了一下。
『很多鮮奶』他搔了搔斑白的鬍渣，『再給我榛果糖漿，多一點。』
這樣的夜裡他需要有點家鄉的味道。
榛果暖暖的甜味讓他從心裡暖了起來，日夜顛倒的疲累也因為咖啡因似乎不那麼顯著。
但走近他的紅色跑車時，他的心跳停了一下，然後迅速加快。
一部藍白色的警車停在他車子的後方，略顯肥胖的中年警員背對著他，似乎在打量著他的車。
他沒做什麼非法的事，理論上不該害怕警察的。但就像任何有秘密的人一樣，執法人員的制服總是讓他們心神不寧。駕照，行照，身分證，這些他都有準備，但就怕他問了問題之後又多問太多的問題：問他這樣日子，這樣的深夜裡，一個年輕人在外面做什麼？問他往哪來，又要往哪去。
或是要他打開後車廂。
他虧心地低著頭，靜靜的走向了車門旁，打算一聲不響的疾駛而去。
『嘿！』警員叫住了他，他差點跳了起來。
但當他抬起頭時，看到警察在對他微笑。他的心情輕鬆了點。
『嘿老兄，剛剛一直在看你的車，很漂亮耶！不是新車吧？我還沒看過』警察沒有一點點懷疑的眼神，只是充滿了友善的好奇。
『我父親的老車。』他微笑，略帶著不好意思的靦腆，為了自己的心虛。
『我父親，還有他的父親，還有他父親的父親的父親的老車。』他心裡想著。
『這牌子沒看過，歐洲進口的吧？』
『芬蘭。』他很想說出口，但他只是點點頭。
『很喜歡這個顏色耶，紅色跑車真的是男人的夢想啊～。』警察一邊說著，一邊摸著跑車碩大的引擎蓋。
『可惜我結婚又有兩個小孩了，跑車離我真遙遠，哈，不過有夢最美，對吧？』警察的笑和這個日子一樣，充滿了希望。
『畢竟今天是聖誕節，對吧？』他忍不住接了話。
『是啊，聖誕快樂。開你的漂亮跑車！早點回家吧』警察向他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我很喜歡那匹馬的 Logo, 看起來就超貴的。』 警察開離加油站前，又稱讚了他的紅色跑車。
他點點頭，把車門緩緩打開，引擎點燃。他摸摸方向盤上的動物Logo。
『怎麼會是馬。。。』他喃喃自語。『這怎麼看都像麋鹿。。。』
***********************************************************************
5:30 am
繁忙的一個晚上，終於來到了尾聲。他緩緩地開到了今晚的最後一個目的地。
他將車停在白色巨大建築物前的暗巷中，打開了後車廂。
車廂裡有著數不清的玩具：泰迪熊，玩具狗，洋娃娃，跑車模型。他打開手機裡密密麻麻的清單，抓起了一個漂亮的金色長髮洋娃娃，裝進了粉紅色的袋子中。
深吸一口氣，他在一瞬之間縱身長躍到了醫院的屋頂，伸手一推，屋頂深鎖的大門應聲而開。
他腳步無聲的走進了癌症病房的角落。影子是他的朋友，他只讓相信他的人看見。
女孩看上去大約七歲，她的輪廓稚嫩的可愛的完美的讓人心疼，就和她愛的洋娃娃一樣，但女孩插著鼻管，光滑的頭頂，沒有一絲頭髮。
女孩的父母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疲憊地沈睡著。他把洋娃娃掛在女孩早就準備好的床頭襪子裡，伸出手，摸著女孩的額頭。他感覺得到她孱弱的呼吸，承受著不該是她的年紀所該承受的，太殘忍的痛。
『會好起來的。』他親吻了一下女孩的額頭。女孩沈睡的臉開始微笑，他很想加入她的夢境。
窗外黑色的夜空裡此刻破出了第一筆的白，聖誕節的第一道日光撒入了這個城市。隨著日光，他看到了這冬天裡的第一片白雪，落在窗前。
『聖誕快樂。』他回頭，輕聲地向女孩道別。第一片雪在窗邊漸漸的融化，轉瞬之間變成了露珠，在露水還未滑落前，他就回到了紅色跑車的方向盤前。
輕輕拭去車窗前的晨露，他發動引擎，帶著滿足的疲倦開始了回程的路。他累得想睡一整天，在火爐旁，做著讓那個女孩微笑的美夢。
留言列表
